第48章 困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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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困了？
巴黎總是不晴, 秋雨迷蒙，陷入暗淡光線的暧昧裏。
溫檸原本擡眼看人，忽然餘光看到一對年輕男女拿著花束跳舞, 很開心的從旁邊跑過。
猛然意識到這是在大街上, 也察覺到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有多奇怪。
畢竟，誰沒事會在大馬路上摸孕婦的肚子。
她轉過去, 狀似不經意道：“怎麽都21周了才動啊，寶寶不會有什麽問題吧？”
懷孕到現在, 除了肚子開始慢慢大起來，她身體上倒是不難受了, 從4個月就不再吐，食欲很好, 沈淮序每天控制著她的體重，飯量才沒那麽大。
雖然很多懷孕檢查上的事情她都不怎麽記得, 但身體上沒什麽反應, 絲毫沒影響她越來越敏感。
比如：
吃東西時候, 聞著不惡心了, 擔心肚子裏的寶寶是不是還活著；
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是平躺, 又害怕這麽睡了一晚上, 擔心寶寶缺氧；
都說16周到19周，寶寶就有可能開始在肚子裏動，說是那種感覺像小魚兒在游，如果媽媽輕輕拍幾下，寶寶還會回應；
……
可一直到現在, 都孕中期21周, 快22周了，她才第一次察覺到寶寶在肚子裏的動靜。
還很微弱, 轉瞬即逝，搞得她都弄不明白，剛剛是不是自己的錯覺。
沈淮序順著她的視線，看過去一眼，而後左手下垂，牽住她的手，“你明天早上沒課，那這次提前去檢查？”
男人骨架比她大，手掌也大了很多，牽過來時，輕輕松松就能整個攏住她的，掌心幹燥而溫熱，仿佛能驅散沁涼的雨。
雖然這段時間睡在一張床上，他們肢體接觸其實不多，僅有的，也都是晚上塗妊娠油的時候，所以他牽過來時，溫檸楞了一瞬。
但轉頭又想起，親都親了，牽手有什麽奇怪的。
溫檸手輕輕落在肚子上，“嗯”了一聲，“好。”
沈淮序的擔心不比她少，雖然是醫生，但在手術臺上時，眼睛看的到眼前病人的情況，有經驗可以輔助判斷，還有儀器監測數據……
總體來說，面對手術臺上的病人，情況絕大多數都是可以掌控的。
可面對溫檸，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。
他什麽都確定不了，他不能實時看到她身體上的反饋，怕她吃不好，睡不好，怕裏面的人發育不好……
哪怕所有的一切，都按照醫療經驗來，也只能縮小風險，不能規避風險。
但沈淮序也知道，溫檸現在承受的比他多上太多，他不想讓她再增加困擾。
管控著內心的不安，聲音很輕的安撫：“也可能是ta性格比較安靜，所以不鬧媽媽。”
“是嗎？”溫檸忍不住信了他的聲音，問起來，“那你說，寶寶會像誰啊？”
沈淮序看著眼前的人，“像你更好。”
溫檸小聲嘀咕，“可是按我小時候的樣子，在江女士肚子裏，應該不會這麽安靜。”
沈淮序眼底有笑意，“現在還早，到了孕晚期胎動才頻繁。”
就這麽三兩句話，溫檸心裏的慌亂安撫下來不少。
——
回了實驗室，同事看到沈淮序這個時間從外面回來，覺得稀奇，“這還是我進實驗室以後，第一次看你休息，真難得。”
實驗室雖然有科研任務，但畢竟法國的底子在，工作時間法律上都有嚴格規定，每周工作時長不得超過35小時，每天工作時間不能超過10小時，更何況，實驗室負責任人的性格也對工作狀態有很大影響。
Paul Bloom本人就非常註重work-life balance，所以整個實驗室，只要一到下班時間，絕對空無一人，甚至多數時候，大家還會提前從實驗室離開。
除了那些一定要在實驗室使用儀器，Paul Bloom都鼓勵大家work home，只要能完成工作，不得萬不得已，沒必要到實驗室。
沈淮序為了到溫檸最後生產，和恢覆的時候能多空出來時間，從這個項目一開始，他就加快了進度，原本6個月才能完成的撰寫，他現在必須壓縮到4個月之內完成。
因
為溫檸現在已經5個月，待產的時候，他得隨時都做好準備。
所以即使實驗室工作時間是固定的，但他一到就全情投入，有時候同事聚在一起，工作一小時，得去外面抽幾根煙，聊一會兒，再進來接著工作，他每次都是隨便聊幾句，就鉆回工位。
另一個同事調侃，“能讓Dr.Ethan放下工作的，怕不是家裏的wife吧。”
有人沒參加那次會議，對這個新來的成員好奇，“Ethan已經結婚了？”
言語間不可思議明顯，畢竟這個新來的博士履歷碾壓眾人，工作起來全情投入，社交風格也是淡淡的，很難想象竟然已經結婚了。
沈淮序頷首，直言道：“已經結婚有半年了。”
“聽說你夫人也來巴黎了，怎麽沒見你帶來過？”
國外社交文化要比國內重上不少，大大小小的節日，有時候沒節日也要想辦法湊個聚會出來，更喜歡認識朋友的朋友，所以話題落到這裏，再正常不過。
沈淮序只淡淡回應，“她一邊念書，一邊工作，比我忙。”
刻意沒說明也在這個學校。
他倒是不介意把溫檸介紹給所有人，但畢竟他們感情才剛剛有點進展，還沒征得她的同意，不會擅自替她應下什麽社交。
隔壁的同事不自覺感慨了句，“天吶，你們兩個工作狂是怎麽走到一起結婚的！”
“不過我還是得說，Ethan可真是愛情事業雙豐收。”
沈淮序淡笑著應下。
只想著，那個協議，是得找個機會，把幾張A4紙給粉碎了。
——
第二天一早，四個人又來到醫院，22周，得做四維彩超，好檢查胎兒面部、骨骼、心臟器官各個部位的發育情況，提前判斷是否存在畸形和先天性異常情況。
已經是第五次孕檢，進了醫院，沈淮序熟門熟路帶人上電梯直到7樓。
確認沒什麽問題，等待結果的時候，沈淮序問了胎動。
醫生說這些都是正常的，孕婦的個體差異和胎兒性格都會有很大影響，讓他們別放在心上。
但法國人畢竟太佛系，連看病都是，溫檸還是沒半點放心。
沈淮序握著她的手，安撫道：“一會兒結果出來就知道了。”
目光相接，溫檸深呼了口氣。
做檢查的時候，江女士和溫老板在門外等著，兩人一個躺在床上，一個站著，醫生一邊操作著機器，一邊還說著養胎的註意事項。
最後看著這兩個俊男靚女，又說：“孕中期是可以有性行為的，不過要適當噢——”
法國沒有國內的性羞恥，所以這句話說出來很隨意，甚至輕松到不太像醫生對孕婦的叮囑。
溫檸耳垂倏然燙了下。
性行為，她猝不及防想起那晚，如果……沒被打斷的話，會怎麽樣？
起碼經過那晚，她已經再也不能把沈淮序看作一個無聊又刻板的人。
想到這裏，溫檸忍不住看向旁邊男人的反應，正要回答，沈淮序已經先她一步應了下來。
打印出結果單，確認孩子各方面都沒什麽問題，兩人才徹底放下心來。
醫生又交代了些別的，幾個人才離開醫院。
溫檸下午還要上課，從醫院離開，四個人在外面餐廳吃了點東西，沈淮序和她又回了學校，江佩雯和溫錦生也去外面逛了會兒，沒一會兒再回家做飯。
往後幾天都是這樣，早上溫檸起床，廚房裏每次都站了三個人，忙忙碌碌做早餐，吃完飯送她到學校，然後再各幹各的，等放學了，再來接她回家。
所以，一早起床，溫檸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：“寶寶，媽媽替你體驗過了，媽媽確認這個世界是幸福的，我們一定要順順利利的見面，好不好？”
肚子裏的寶寶似乎聽懂了她的話，很輕的動了動，溫檸唇角揚起，“那我們拉鉤了，不許變的。”
一直到三天後，江女士和溫老板坐上回國的航班，再從學校出來，放學接送員只剩一個。
周五下午，陽光明媚，溫檸從臺階上下來，幾乎是撲到接送員懷裏，眉眼彎彎的笑起來。
沈淮序小心翼翼把人接住，淺笑問：“又得A了？這麽高興。”
溫檸瞥了一眼接送員，轉眼要進深秋，男人穿了件黑色大衣，很帥。
她主動仰頭，在高冷接送員臉上親了一口，“萬聖節要放假，當然高興了。”
沈淮序垂眸看她，“以後見面都這樣？”
溫檸收了手，端端正正站好，一臉傲嬌道：“看我心情。”
萬聖節已經提前開始預熱，許多人穿著恐怖服裝在巴黎街頭游行，參加最新一屆巴黎的僵屍游行活動，從共和光廣場開始，一直到孚日廣場。
沈淮序也牽著人回家，一路上有人喋喋不休，有人安安靜靜的笑著。
到了晚上，溫檸還沒洗完澡，某人就已經自動拿了枕頭，半躺在床上。
看人從浴室出來，沈淮序問：“這幾天油塗了嗎？”
溫檸乖乖點頭，“塗了。”
“今天的呢？”
“還沒。”
沈淮序拉開他旁邊的抽屜，說：“過來。”
床側的燈光昏黃，隱約勾勒出男人的輪廓，鋒利又柔和。
溫檸指尖捏著睡衣，淡淡“噢——”了一聲。
沈淮序現在撩她衣服撩得越來越熟練，但也一直僅限於肚皮的位置。
自從上次她說過他沒自稱過爸爸，沈淮序現在每次開始前，都多加了個稱呼，溫熱手掌覆蓋而上的時候，寶寶好像有所感應，在肚子裏很輕的動了動。
“寶寶動了。”她略含欣喜道。
沈淮序楞了半瞬，很快回過神，柔聲道：“我感覺到了。”
昏黃的燈光下，男人平日裏棱角分明的面龐也柔和起來，細碎的頭發散落在額前，和從前淡漠嚴肅的氣質相去甚遠，反倒顯得慵懶隨意的多。
“在一個安靜的小湖邊，住著一群快樂的動物們，在這個群體中，有一只特別膽小的鴨子……”
沈淮序也沒看手機，嘴裏就流利的念著胎教故事，完全一副好爸爸的模樣。
這樣的模樣，放在從前，溫檸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。
她覺得他像個設定了程序的人工智能，沒什麽人情味，但現在，她好像更理解了什麽叫伴侶之愛，生活不是電影裏的沖突和戲劇性，好的愛也一定不是大起大落，而是一種平靜和自然的狀態。
溫檸慢慢闔上雙眼。
男人的故事好像也變成了一部電影，在她眼前緩緩播放。
一直到故事結尾，溫熱的觸感從肚皮上消失，身體空落落的，耳朵也是。
“好了。”他說。
溫檸緩緩睜開眼，像是清晨的露珠，晶瑩剔透，又像是小鹿的眼，靈動而溫和，不帶任何防備。
身上的衣服也被放了下來，她“噢”了一聲，道：“那……晚安。”
男人把油蓋好，放到一邊。
卻仍舊維持著在她身前的姿勢，目光探過去，雙眸深沈，還有一閃而過的欲望與野心。
“困了？”他問。
溫檸迎上那抹足以穿透靈魂的眼神，心口一震。
想起僅有的一晚，她從未見過禁欲與縱欲能在一個人身上，體現的如此淋漓盡致，更何況經歷了險些失控的那晚，她實在無法忽視此刻被打破的平靜。
微妙而喧囂。
好像他們平靜的過了這許久，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。
溫檸安靜的眨了眨眼，“……沒有。”
沈淮序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跳個不停。
因為無法忽視、也無法抑制的身體反應。
那
股不受控制的湧動，撞得他生疼。
他們距離很近，話音未落，在只剩下兩個人的家裏，被暫停的暧昧電影又點開播放鍵。
沈淮序錮住女人的脖頸，再一次，低頭吻了下去，咬住她的唇，肆無忌憚的吮吸。
夜幕深沈，路面泛著星點，屋內燈光泛黃，兩人的影子朦朦朧朧被映到墻面上，明明隔著距離，可他的影子卻是壓著她的，哪怕只看影子，都覺得撲面而來盡是男人的氣息。
溫檸覺得自己渾身癱軟，明明躺在床上，卻比站在浴室裏時，更加無力。
唇瓣微微分離，溫檸的手腕被他攥在手心，呼吸早已亂掉。
沈淮序撫過她臉頰的碎發，啞聲問：“累嗎？”
溫檸微仰著透，安靜的搖了搖頭，只是嗓音裏含著羞怯。
“……寶寶在動。”她說。
“沒關系，ta就是這麽來的。”
男人灼熱的吻又湊上來，聲音流連於耳廓，惹的人泛起陣陣酥麻，
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雨，細雨迷蒙，透著沁涼。
然而，他們卻始終沒能開始。
沈淮序聲音暗啞，親了親她的額頭，只留下一句，“我去洗澡。”
溫檸掀起被子捂住腦袋，暗自嘆了口氣。
沒辦法，她真的覺得疼。
雖未進行到底，但也實在耗費體力，又過一個小時，等男人洗完冷水澡出來，床上的人，已然進入夢鄉。
沈淮序掀開被子上了床，啞著嗓子，輕笑了聲。
遇見溫檸之前，他的生活循規蹈矩，一板一眼，像她說的，是一個擰了發條的機器，任誰看了都是無趣的樣子，像一顆不會開花的樹。
不會有公園的太陽，不會有淩晨的日出……
可她不由分說闖進自己的生活，從那扇門開始。
她像個孩子，會喋喋不休地講她周遭的一切，回家的路上，說路邊的那棵樹像龍貓的家，說天上的某朵雲像棉花糖……
溫檸好像天然有一種能力，和她在一起，他沒辦法不開心。
這會兒她已經熟睡，裹在被窩裏露出個腦袋，腮幫子被擠的圓鼓鼓的，很可愛。
這是他以前從沒想象過的生活，家裏會有除他以外的人，有兩只貓，還會有一個即將誕生的，屬於他們的孩子。
時間過得很快，轉眼，他們就要迎來第三個季節。
過往他從沒想過，但現在，卻充滿了期待。
沈淮序微微挪動了下，擡起胳膊，把人攬在懷裏。
兩個人，一夜好眠。
——
周日是萬聖節。
系裏的活動是晚上，溫檸周六就早早把課堂作業寫完，周日上午睡到自然醒才起來吃飯。
作業寫完，暫時不想看專業的閱讀書目，轉頭又打開電腦，琢磨起小說。
溫檸寫小說，屬於強沖動型，因為一張圖或者幾句話就開始，然後純靠熱度寫下去，再加上一直寫的小短篇，想出一個浪漫的結尾就好。
也因此，一直繞開了一個她的弱項，那就是構建出來的永遠是一個浪漫瞬間，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。
這次雖然是懸疑，但也差別不大，篇幅仍然很短，這段時間的專業課也幫她作了弊，有足夠新鮮和獵奇的故事，她只需要挑選精彩的部分，稍加改編，就可以填充進小說裏。
可是故事到了結尾，現實的嫌疑不能用浪漫幻想來填補，她又一次陷入瓶頸。
溫檸還有個習慣，每次小說卡文，總得找點什麽事做。
比如，手工。
所以腦子裏情節一團亂麻，她從當初國內寄過來的一堆行李裏翻出個帽子，是她當初在國內織到一半的。
每逢周末，沈淮序總會把家裏打掃一遍，雖然家裏有掃地和洗碗的儀器，但對他這個潔癖來說，機器做的，總不如自己做的放心。
只是他剛把書房的書櫃擦了一遍走出來，就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。
視線順著她的身體下滑，落到她的手上。
是一團紅色的線。
顏色張揚、明媚，按道理和她很搭，尤其是在逐漸進入冬天，沈悶的巴黎。
可沈淮序卻微微瞇起了眼。
他搜過她筆名的微博，閑來無事，還在社交媒體上搜了一下。
如果沒記錯的話，她手上拿著的，是她從大學就開始織的……
她不像會安靜下來做這些事的人，那是給誰的？
他進廚房燒水，把檸檬和青梅都倒進杯子裏，按照慣例每天沖一杯水給溫檸。
倒水的時候，狀似不經意問：“怎麽想起來織這個？”
溫檸：“閑著沒事，就織了。”
她擡眸，看到男人的眸光似有若無的定在她手上，納悶問：“怎麽了嗎？”
她上大學的時候，宿舍裏除了有一個愛打游戲的宿舍長，還有一個愛做手工的舍友，那個舍友是談了戀愛的，不知道從哪聽說戀愛送禮物就是看耗費的心思，所以選了最耗費時間的手工。
溫檸向來被環境影響，所以，不光學會了打游戲，還學會了織毛衣。
沈淮序看著那個顏色，怎麽看怎麽突兀。
她的手很漂亮，蔥白細長，指甲也長得很圓潤。
如果，有一枚漂亮的鉆戒戴在手指上，會比現在手裏拿著紅色毛線，要好看的多。
如是想著，沈淮序收回視線，把沖好的水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。
表情淡然，過了會兒，才開口，“沒事，你繼續。”
嗓音仍舊清冷低磁，話語裏，聽不出半分內心活動。
溫檸順勢拿過喝了口，而後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機。
下午4點，她該走了。
系裏趁著萬聖節，安排了一場聚會，在學校禮堂。
溫檸合上手機，把毛線隨便丟到一旁的沙發上，又喝了一口水就起身，“我去系裏了，拜拜。”
沈淮序看了眼只喝了幾口的水，說：“我陪你過去吧。”
他的意思是他送她過去。
溫檸卻聽成他也要去犯罪系的聚會，不甚在意道：“都不認識，你就不用去了。”
國外的聚會一向誇張，想著都是一堆陌生人，沈淮序應該不喜歡，更何況犯罪系的聚會，和平常的實在不同，所以幹脆替他拒絕。
隨後換上鞋子就關了門。
溫檸慢悠悠走到禮堂，進門看到一群熟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，見她進來，原本卷著希臘薄荷煙的人，都紛紛滅掉，還不忘揮揮手把煙霧都散開。
陳思雨走過來接她，“我還以為你不來呢。”
溫檸自知她是在擔心自己懷孕的身體，揚起一個甜甜的笑，“又沒什麽影響，這麽有意思的聚會，我怎麽能錯過呢。”
“我的天，一早聽說實驗室來了個成家立業的小師妹，差點以為你不來呢，早知道就不讓這群人抽煙了。”實驗室裏有個東北人，也是工作了一年才又回學校念書，爽朗的性格和身架也匹配，一把替溫檸拉開把椅子。
“快來，快來。”
溫檸洋著笑意，“我這不是來了嘛，不過辛苦大家了。”
她一開始報道前，也做好準備，實驗室肯能會有人因為她懷孕的事，有各種各樣的意見，或許會覺得她占了名額，或許會覺得因為她懷孕有可能耽誤實驗室的進度。
但出乎意料的，到目前為止，大家對她懷孕的事都十分友好，也多番照顧。
比如此刻，自動放棄希臘煙，要知道，這可是犯罪系學生的一大消遣。
“來，我帶你認識一下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念到博士的。”陳思雨知道她離開了索邦有幾年，實驗室也新進了很多人，研究課題也更新疊代了幾波，“到時候要是申博的話，也能學習學習經驗，都是一個圈子，多認識些總歸多個方向。”
溫檸眉眼彎彎，配合的笑著，她從一開始就對陳思雨印象很好，像是個穩重又成熟的姐姐。
犯罪系的聚會總是格外與眾不同，大家幾乎不談論什麽寒暄和模棱兩可的話題。
最受歡迎的，永遠都是“Which is your favorite murder？”
然後每個人講自己國家最著名的謀/殺/案。
一開始還顧及著溫檸是個孕婦，是不是不
好講這個話題，但溫檸讓他們放心，她即使懷著孕，也是犯罪心理學的學生。
這裏聚會進行的如火如荼，家裏，卻是截然相反的模樣。
沈淮序在他關上門後，楞了一瞬。
而後反應過來，站在客廳裏笑了聲。
他怎麽也沒想過，他竟然會成為留守在家裏的人。
轉頭，又看著沙發上的毛線，怎麽看怎麽不順眼。
他記得當初收拾行李的時候，從國內帶過來不少，他搜集著教程，根據視頻琢磨半天。
心煩意亂卻又耐著性子在一堆麻繩上浪費時間。
不管有多費功夫，他哪怕自認為是面對手工學習能力不行，也絕不承認是自己被這些東西影響了情緒。
直到三個小時後，手裏一堆雜亂無章的線終於初見雛形，沈淮序看著貓抓板上的綠茶和白月光，動了心思。
晚上8點鐘。
溫檸手機上收到四條微信。
一條消息：【我沒註意，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它們兩個給弄亂了】
一張圖片——是她出門前織到一半的帽子，被扯的沒了形狀，旁邊還是兩個罪魁禍首的身影。
然後還是一條消息：【不過我按著你那個樣子又織了一個，隨便弄的，要是覺得不一樣，我到時候再給你修一修】
最後又是一張照片——和她原本那個帽子，差不了多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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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黎總是不晴, 秋雨迷蒙，陷入暗淡光線的暧昧裏。
溫檸原本擡眼看人，忽然餘光看到一對年輕男女拿著花束跳舞, 很開心的從旁邊跑過。
猛然意識到這是在大街上, 也察覺到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有多奇怪。
畢竟，誰沒事會在大馬路上摸孕婦的肚子。
她轉過去, 狀似不經意道：“怎麽都21周了才動啊，寶寶不會有什麽問題吧？”
懷孕到現在, 除了肚子開始慢慢大起來，她身體上倒是不難受了, 從4個月就不再吐，食欲很好, 沈淮序每天控制著她的體重，飯量才沒那麽大。
雖然很多懷孕檢查上的事情她都不怎麽記得, 但身體上沒什麽反應, 絲毫沒影響她越來越敏感。
比如：
吃東西時候, 聞著不惡心了, 擔心肚子裏的寶寶是不是還活著；
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是平躺, 又害怕這麽睡了一晚上, 擔心寶寶缺氧；
都說16周到19周，寶寶就有可能開始在肚子裏動，說是那種感覺像小魚兒在游，如果媽媽輕輕拍幾下，寶寶還會回應；
……
可一直到現在, 都孕中期21周, 快22周了，她才第一次察覺到寶寶在肚子裏的動靜。
還很微弱, 轉瞬即逝，搞得她都弄不明白，剛剛是不是自己的錯覺。
沈淮序順著她的視線，看過去一眼，而後左手下垂，牽住她的手，“你明天早上沒課，那這次提前去檢查？”
男人骨架比她大，手掌也大了很多，牽過來時，輕輕松松就能整個攏住她的，掌心幹燥而溫熱，仿佛能驅散沁涼的雨。
雖然這段時間睡在一張床上，他們肢體接觸其實不多，僅有的，也都是晚上塗妊娠油的時候，所以他牽過來時，溫檸楞了一瞬。
但轉頭又想起，親都親了，牽手有什麽奇怪的。
溫檸手輕輕落在肚子上，“嗯”了一聲，“好。”
沈淮序的擔心不比她少，雖然是醫生，但在手術臺上時，眼睛看的到眼前病人的情況，有經驗可以輔助判斷，還有儀器監測數據……
總體來說，面對手術臺上的病人，情況絕大多數都是可以掌控的。
可面對溫檸，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。
他什麽都確定不了，他不能實時看到她身體上的反饋，怕她吃不好，睡不好，怕裏面的人發育不好……
哪怕所有的一切，都按照醫療經驗來，也只能縮小風險，不能規避風險。
但沈淮序也知道，溫檸現在承受的比他多上太多，他不想讓她再增加困擾。
管控著內心的不安，聲音很輕的安撫：“也可能是ta性格比較安靜，所以不鬧媽媽。”
“是嗎？”溫檸忍不住信了他的聲音，問起來，“那你說，寶寶會像誰啊？”
沈淮序看著眼前的人，“像你更好。”
溫檸小聲嘀咕，“可是按我小時候的樣子，在江女士肚子裏，應該不會這麽安靜。”
沈淮序眼底有笑意，“現在還早，到了孕晚期胎動才頻繁。”
就這麽三兩句話，溫檸心裏的慌亂安撫下來不少。
——
回了實驗室，同事看到沈淮序這個時間從外面回來，覺得稀奇，“這還是我進實驗室以後，第一次看你休息，真難得。”
實驗室雖然有科研任務，但畢竟法國的底子在，工作時間法律上都有嚴格規定，每周工作時長不得超過35小時，每天工作時間不能超過10小時，更何況，實驗室負責任人的性格也對工作狀態有很大影響。
Paul Bloom本人就非常註重work-life balance，所以整個實驗室，只要一到下班時間，絕對空無一人，甚至多數時候，大家還會提前從實驗室離開。
除了那些一定要在實驗室使用儀器，Paul Bloom都鼓勵大家work home，只要能完成工作，不得萬不得已，沒必要到實驗室。
沈淮序為了到溫檸最後生產，和恢覆的時候能多空出來時間，從這個項目一開始，他就加快了進度，原本6個月才能完成的撰寫，他現在必須壓縮到4個月之內完成。
因
為溫檸現在已經5個月，待產的時候，他得隨時都做好準備。
所以即使實驗室工作時間是固定的，但他一到就全情投入，有時候同事聚在一起，工作一小時，得去外面抽幾根煙，聊一會兒，再進來接著工作，他每次都是隨便聊幾句，就鉆回工位。
另一個同事調侃，“能讓Dr.Ethan放下工作的，怕不是家裏的wife吧。”
有人沒參加那次會議，對這個新來的成員好奇，“Ethan已經結婚了？”
言語間不可思議明顯，畢竟這個新來的博士履歷碾壓眾人，工作起來全情投入，社交風格也是淡淡的，很難想象竟然已經結婚了。
沈淮序頷首，直言道：“已經結婚有半年了。”
“聽說你夫人也來巴黎了，怎麽沒見你帶來過？”
國外社交文化要比國內重上不少，大大小小的節日，有時候沒節日也要想辦法湊個聚會出來，更喜歡認識朋友的朋友，所以話題落到這裏，再正常不過。
沈淮序只淡淡回應，“她一邊念書，一邊工作，比我忙。”
刻意沒說明也在這個學校。
他倒是不介意把溫檸介紹給所有人，但畢竟他們感情才剛剛有點進展，還沒征得她的同意，不會擅自替她應下什麽社交。
隔壁的同事不自覺感慨了句，“天吶，你們兩個工作狂是怎麽走到一起結婚的！”
“不過我還是得說，Ethan可真是愛情事業雙豐收。”
沈淮序淡笑著應下。
只想著，那個協議，是得找個機會，把幾張A4紙給粉碎了。
——
第二天一早，四個人又來到醫院，22周，得做四維彩超，好檢查胎兒面部、骨骼、心臟器官各個部位的發育情況，提前判斷是否存在畸形和先天性異常情況。
已經是第五次孕檢，進了醫院，沈淮序熟門熟路帶人上電梯直到7樓。
確認沒什麽問題，等待結果的時候，沈淮序問了胎動。
醫生說這些都是正常的，孕婦的個體差異和胎兒性格都會有很大影響，讓他們別放在心上。
但法國人畢竟太佛系，連看病都是，溫檸還是沒半點放心。
沈淮序握著她的手，安撫道：“一會兒結果出來就知道了。”
目光相接，溫檸深呼了口氣。
做檢查的時候，江女士和溫老板在門外等著，兩人一個躺在床上，一個站著，醫生一邊操作著機器，一邊還說著養胎的註意事項。
最後看著這兩個俊男靚女，又說：“孕中期是可以有性行為的，不過要適當噢——”
法國沒有國內的性羞恥，所以這句話說出來很隨意，甚至輕松到不太像醫生對孕婦的叮囑。
溫檸耳垂倏然燙了下。
性行為，她猝不及防想起那晚，如果……沒被打斷的話，會怎麽樣？
起碼經過那晚，她已經再也不能把沈淮序看作一個無聊又刻板的人。
想到這裏，溫檸忍不住看向旁邊男人的反應，正要回答，沈淮序已經先她一步應了下來。
打印出結果單，確認孩子各方面都沒什麽問題，兩人才徹底放下心來。
醫生又交代了些別的，幾個人才離開醫院。
溫檸下午還要上課，從醫院離開，四個人在外面餐廳吃了點東西，沈淮序和她又回了學校，江佩雯和溫錦生也去外面逛了會兒，沒一會兒再回家做飯。
往後幾天都是這樣，早上溫檸起床，廚房裏每次都站了三個人，忙忙碌碌做早餐，吃完飯送她到學校，然後再各幹各的，等放學了，再來接她回家。
所以，一早起床，溫檸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：“寶寶，媽媽替你體驗過了，媽媽確認這個世界是幸福的，我們一定要順順利利的見面，好不好？”
肚子裏的寶寶似乎聽懂了她的話，很輕的動了動，溫檸唇角揚起，“那我們拉鉤了，不許變的。”
一直到三天後，江女士和溫老板坐上回國的航班，再從學校出來，放學接送員只剩一個。
周五下午，陽光明媚，溫檸從臺階上下來，幾乎是撲到接送員懷裏，眉眼彎彎的笑起來。
沈淮序小心翼翼把人接住，淺笑問：“又得A了？這麽高興。”
溫檸瞥了一眼接送員，轉眼要進深秋，男人穿了件黑色大衣，很帥。
她主動仰頭，在高冷接送員臉上親了一口，“萬聖節要放假，當然高興了。”
沈淮序垂眸看她，“以後見面都這樣？”
溫檸收了手，端端正正站好，一臉傲嬌道：“看我心情。”
萬聖節已經提前開始預熱，許多人穿著恐怖服裝在巴黎街頭游行，參加最新一屆巴黎的僵屍游行活動，從共和光廣場開始，一直到孚日廣場。
沈淮序也牽著人回家，一路上有人喋喋不休，有人安安靜靜的笑著。
到了晚上，溫檸還沒洗完澡，某人就已經自動拿了枕頭，半躺在床上。
看人從浴室出來，沈淮序問：“這幾天油塗了嗎？”
溫檸乖乖點頭，“塗了。”
“今天的呢？”
“還沒。”
沈淮序拉開他旁邊的抽屜，說：“過來。”
床側的燈光昏黃，隱約勾勒出男人的輪廓，鋒利又柔和。
溫檸指尖捏著睡衣，淡淡“噢——”了一聲。
沈淮序現在撩她衣服撩得越來越熟練，但也一直僅限於肚皮的位置。
自從上次她說過他沒自稱過爸爸，沈淮序現在每次開始前，都多加了個稱呼，溫熱手掌覆蓋而上的時候，寶寶好像有所感應，在肚子裏很輕的動了動。
“寶寶動了。”她略含欣喜道。
沈淮序楞了半瞬，很快回過神，柔聲道：“我感覺到了。”
昏黃的燈光下，男人平日裏棱角分明的面龐也柔和起來，細碎的頭發散落在額前，和從前淡漠嚴肅的氣質相去甚遠，反倒顯得慵懶隨意的多。
“在一個安靜的小湖邊，住著一群快樂的動物們，在這個群體中，有一只特別膽小的鴨子……”
沈淮序也沒看手機，嘴裏就流利的念著胎教故事，完全一副好爸爸的模樣。
這樣的模樣，放在從前，溫檸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。
她覺得他像個設定了程序的人工智能，沒什麽人情味，但現在，她好像更理解了什麽叫伴侶之愛，生活不是電影裏的沖突和戲劇性，好的愛也一定不是大起大落，而是一種平靜和自然的狀態。
溫檸慢慢闔上雙眼。
男人的故事好像也變成了一部電影，在她眼前緩緩播放。
一直到故事結尾，溫熱的觸感從肚皮上消失，身體空落落的，耳朵也是。
“好了。”他說。
溫檸緩緩睜開眼，像是清晨的露珠，晶瑩剔透，又像是小鹿的眼，靈動而溫和，不帶任何防備。
身上的衣服也被放了下來，她“噢”了一聲，道：“那……晚安。”
男人把油蓋好，放到一邊。
卻仍舊維持著在她身前的姿勢，目光探過去，雙眸深沈，還有一閃而過的欲望與野心。
“困了？”他問。
溫檸迎上那抹足以穿透靈魂的眼神，心口一震。
想起僅有的一晚，她從未見過禁欲與縱欲能在一個人身上，體現的如此淋漓盡致，更何況經歷了險些失控的那晚，她實在無法忽視此刻被打破的平靜。
微妙而喧囂。
好像他們平靜的過了這許久，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。
溫檸安靜的眨了眨眼，“……沒有。”
沈淮序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跳個不停。
因為無法忽視、也無法抑制的身體反應。
那
股不受控制的湧動，撞得他生疼。
他們距離很近，話音未落，在只剩下兩個人的家裏，被暫停的暧昧電影又點開播放鍵。
沈淮序錮住女人的脖頸，再一次，低頭吻了下去，咬住她的唇，肆無忌憚的吮吸。
夜幕深沈，路面泛著星點，屋內燈光泛黃，兩人的影子朦朦朧朧被映到墻面上，明明隔著距離，可他的影子卻是壓著她的，哪怕只看影子，都覺得撲面而來盡是男人的氣息。
溫檸覺得自己渾身癱軟，明明躺在床上，卻比站在浴室裏時，更加無力。
唇瓣微微分離，溫檸的手腕被他攥在手心，呼吸早已亂掉。
沈淮序撫過她臉頰的碎發，啞聲問：“累嗎？”
溫檸微仰著透，安靜的搖了搖頭，只是嗓音裏含著羞怯。
“……寶寶在動。”她說。
“沒關系，ta就是這麽來的。”
男人灼熱的吻又湊上來，聲音流連於耳廓，惹的人泛起陣陣酥麻，
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雨，細雨迷蒙，透著沁涼。
然而，他們卻始終沒能開始。
沈淮序聲音暗啞，親了親她的額頭，只留下一句，“我去洗澡。”
溫檸掀起被子捂住腦袋，暗自嘆了口氣。
沒辦法，她真的覺得疼。
雖未進行到底，但也實在耗費體力，又過一個小時，等男人洗完冷水澡出來，床上的人，已然進入夢鄉。
沈淮序掀開被子上了床，啞著嗓子，輕笑了聲。
遇見溫檸之前，他的生活循規蹈矩，一板一眼，像她說的，是一個擰了發條的機器，任誰看了都是無趣的樣子，像一顆不會開花的樹。
不會有公園的太陽，不會有淩晨的日出……
可她不由分說闖進自己的生活，從那扇門開始。
她像個孩子，會喋喋不休地講她周遭的一切，回家的路上，說路邊的那棵樹像龍貓的家，說天上的某朵雲像棉花糖……
溫檸好像天然有一種能力，和她在一起，他沒辦法不開心。
這會兒她已經熟睡，裹在被窩裏露出個腦袋，腮幫子被擠的圓鼓鼓的，很可愛。
這是他以前從沒想象過的生活，家裏會有除他以外的人，有兩只貓，還會有一個即將誕生的，屬於他們的孩子。
時間過得很快，轉眼，他們就要迎來第三個季節。
過往他從沒想過，但現在，卻充滿了期待。
沈淮序微微挪動了下，擡起胳膊，把人攬在懷裏。
兩個人，一夜好眠。
——
周日是萬聖節。
系裏的活動是晚上，溫檸周六就早早把課堂作業寫完，周日上午睡到自然醒才起來吃飯。
作業寫完，暫時不想看專業的閱讀書目，轉頭又打開電腦，琢磨起小說。
溫檸寫小說，屬於強沖動型，因為一張圖或者幾句話就開始，然後純靠熱度寫下去，再加上一直寫的小短篇，想出一個浪漫的結尾就好。
也因此，一直繞開了一個她的弱項，那就是構建出來的永遠是一個浪漫瞬間，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。
這次雖然是懸疑，但也差別不大，篇幅仍然很短，這段時間的專業課也幫她作了弊，有足夠新鮮和獵奇的故事，她只需要挑選精彩的部分，稍加改編，就可以填充進小說裏。
可是故事到了結尾，現實的嫌疑不能用浪漫幻想來填補，她又一次陷入瓶頸。
溫檸還有個習慣，每次小說卡文，總得找點什麽事做。
比如，手工。
所以腦子裏情節一團亂麻，她從當初國內寄過來的一堆行李裏翻出個帽子，是她當初在國內織到一半的。
每逢周末，沈淮序總會把家裏打掃一遍，雖然家裏有掃地和洗碗的儀器，但對他這個潔癖來說，機器做的，總不如自己做的放心。
只是他剛把書房的書櫃擦了一遍走出來，就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。
視線順著她的身體下滑，落到她的手上。
是一團紅色的線。
顏色張揚、明媚，按道理和她很搭，尤其是在逐漸進入冬天，沈悶的巴黎。
可沈淮序卻微微瞇起了眼。
他搜過她筆名的微博，閑來無事，還在社交媒體上搜了一下。
如果沒記錯的話，她手上拿著的，是她從大學就開始織的……
她不像會安靜下來做這些事的人，那是給誰的？
他進廚房燒水，把檸檬和青梅都倒進杯子裏，按照慣例每天沖一杯水給溫檸。
倒水的時候，狀似不經意問：“怎麽想起來織這個？”
溫檸：“閑著沒事，就織了。”
她擡眸，看到男人的眸光似有若無的定在她手上，納悶問：“怎麽了嗎？”
她上大學的時候，宿舍裏除了有一個愛打游戲的宿舍長，還有一個愛做手工的舍友，那個舍友是談了戀愛的，不知道從哪聽說戀愛送禮物就是看耗費的心思，所以選了最耗費時間的手工。
溫檸向來被環境影響，所以，不光學會了打游戲，還學會了織毛衣。
沈淮序看著那個顏色，怎麽看怎麽突兀。
她的手很漂亮，蔥白細長，指甲也長得很圓潤。
如果，有一枚漂亮的鉆戒戴在手指上，會比現在手裏拿著紅色毛線，要好看的多。
如是想著，沈淮序收回視線，把沖好的水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。
表情淡然，過了會兒，才開口，“沒事，你繼續。”
嗓音仍舊清冷低磁，話語裏，聽不出半分內心活動。
溫檸順勢拿過喝了口，而後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機。
下午4點，她該走了。
系裏趁著萬聖節，安排了一場聚會，在學校禮堂。
溫檸合上手機，把毛線隨便丟到一旁的沙發上，又喝了一口水就起身，“我去系裏了，拜拜。”
沈淮序看了眼只喝了幾口的水，說：“我陪你過去吧。”
他的意思是他送她過去。
溫檸卻聽成他也要去犯罪系的聚會，不甚在意道：“都不認識，你就不用去了。”
國外的聚會一向誇張，想著都是一堆陌生人，沈淮序應該不喜歡，更何況犯罪系的聚會，和平常的實在不同，所以幹脆替他拒絕。
隨後換上鞋子就關了門。
溫檸慢悠悠走到禮堂，進門看到一群熟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，見她進來，原本卷著希臘薄荷煙的人，都紛紛滅掉，還不忘揮揮手把煙霧都散開。
陳思雨走過來接她，“我還以為你不來呢。”
溫檸自知她是在擔心自己懷孕的身體，揚起一個甜甜的笑，“又沒什麽影響，這麽有意思的聚會，我怎麽能錯過呢。”
“我的天，一早聽說實驗室來了個成家立業的小師妹，差點以為你不來呢，早知道就不讓這群人抽煙了。”實驗室裏有個東北人，也是工作了一年才又回學校念書，爽朗的性格和身架也匹配，一把替溫檸拉開把椅子。
“快來，快來。”
溫檸洋著笑意，“我這不是來了嘛，不過辛苦大家了。”
她一開始報道前，也做好準備，實驗室肯能會有人因為她懷孕的事，有各種各樣的意見，或許會覺得她占了名額，或許會覺得因為她懷孕有可能耽誤實驗室的進度。
但出乎意料的，到目前為止，大家對她懷孕的事都十分友好，也多番照顧。
比如此刻，自動放棄希臘煙，要知道，這可是犯罪系學生的一大消遣。
“來，我帶你認識一下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念到博士的。”陳思雨知道她離開了索邦有幾年，實驗室也新進了很多人，研究課題也更新疊代了幾波，“到時候要是申博的話，也能學習學習經驗，都是一個圈子，多認識些總歸多個方向。”
溫檸眉眼彎彎，配合的笑著，她從一開始就對陳思雨印象很好，像是個穩重又成熟的姐姐。
犯罪系的聚會總是格外與眾不同，大家幾乎不談論什麽寒暄和模棱兩可的話題。
最受歡迎的，永遠都是“Which is your favorite murder？”
然後每個人講自己國家最著名的謀/殺/案。
一開始還顧及著溫檸是個孕婦，是不是不
好講這個話題，但溫檸讓他們放心，她即使懷著孕，也是犯罪心理學的學生。
這裏聚會進行的如火如荼，家裏，卻是截然相反的模樣。
沈淮序在他關上門後，楞了一瞬。
而後反應過來，站在客廳裏笑了聲。
他怎麽也沒想過，他竟然會成為留守在家裏的人。
轉頭，又看著沙發上的毛線，怎麽看怎麽不順眼。
他記得當初收拾行李的時候，從國內帶過來不少，他搜集著教程，根據視頻琢磨半天。
心煩意亂卻又耐著性子在一堆麻繩上浪費時間。
不管有多費功夫，他哪怕自認為是面對手工學習能力不行，也絕不承認是自己被這些東西影響了情緒。
直到三個小時後，手裏一堆雜亂無章的線終於初見雛形，沈淮序看著貓抓板上的綠茶和白月光，動了心思。
晚上8點鐘。
溫檸手機上收到四條微信。
一條消息：【我沒註意，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它們兩個給弄亂了】
一張圖片——是她出門前織到一半的帽子，被扯的沒了形狀，旁邊還是兩個罪魁禍首的身影。
然後還是一條消息：【不過我按著你那個樣子又織了一個，隨便弄的，要是覺得不一樣，我到時候再給你修一修】
最後又是一張照片——和她原本那個帽子，差不了多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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